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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鏡】切膚之美—卡夏・普林斯 (Katja Prins) 與她的當代珠寶 I

切膚之美

卡夏・普林斯 (Katja Prins) 與她的當代珠寶 I

模糊的身體界線

我們生活在一個在充滿人造物的世界裡。這沒什麼大不了,除了荒島上的魯賓遜,還有誰不是呢?但如果這句話換作人造物生活在我們的身體裡」,就有點驚悚或是科幻的非日常意味了。其實只要走一遭醫院,我們就會發現人類早已和人造物共生共存:點滴針頭、心律調節器、固定骨裂的鋼釘……我們或多或少地與這些無機物共生。這些造物維持生命、維護尊嚴,少了這些造物,我們勢必隨之失去某些「人性」(例如沒有了假牙,連張嘴大笑都十分為難)。但仔細想想,這其中有些弔詭:人類把沒有人性的造物加進身體裡——於是「人」本身的比例被稀釋了——但我們卻得到了更加有「人性」的身體。

1960年代,曼菲德・E・克萊恩斯(Manfred E. Clynes)與內森・S・克萊恩(Nathan S. Kline)提出了賽伯格(Cyborg)的概念,指的是人與機械的混合體(hybrid)。起初只流行在科幻圈中的想像,隨著科技演進,越來越有可能從紙上侵入現實,也逐漸地變成了嚴肅的倫理問題:賽伯格算是「人」嗎?人和造物的分界點在哪裡呢?會不會隨著機械植入,我們的「人性」也一點一滴地被吞吃掉呢?

賽伯格

brooch Hybrid 03, 2014 | chrome plated brass, dental resin | 75 x 50 x 65 mm Photo Credit: Merlijn Snitker 

這些問題至今沒有肯定的答案,越來越模糊的界線是當代論述的其中一項重要特徵。曾經有個心理實驗是這樣的:心理學家教導一隻狗辨認圓形和方形的圖卡,若狗正確選擇了圓形的圖卡,就有飼料吃;但若錯選了方形,就什麼都沒得吃。隨著實驗進程,心理學家逐漸換上越來越方的圓形,以及越來越圓的方形圖卡;一開始還能正確判讀的狗,到了後來顯得無所適從,以精神錯亂告終。

而並非只有實驗室的狗會有遭遇這樣的驚悚處境。事實上,各種界線之間界線的模糊、消融,以致圓方難辨的狀況早已存在,只是我們多半習焉不察。以「身體的邊界」來說,從前,人們拍照時擔心靈魂會被快門攝走,這說明了對當時的人而言,身體的邊界與定義是清楚的、二元(與靈魂相對)的。但到了今日,我們會怎麼看待在鼻子裡墊上一小片矽膠這件事呢?是靈魂也跟著高上了一吋?還是我們會覺得,整形並不「自然」,因此減損了「人性」?但愛美、追求美不也是人性的一環嗎?這些現象與伴隨的議題充滿張力,在藝術家眼中,則是不得不直面,並以創作呈現、反詰的現實。

荷裔珠寶藝術家卡夏・普林斯便對科技與人類的關係提出了疑問。卡夏曾在Schoonhoven職業學校學習金工,但對傳統珠寶設計不十分感興趣,隨後赴Gerrit Rietveld學院深造,在此廣泛接觸了各種藝術形式,逐漸找到了她獨特的「視覺語言」與「說故事的方式」。轉了一圈,卡夏回到了珠寶創作,但經此閱歷後她發現,「現成品」(readymade)比起傳統的珠寶媒材更有「故事性」,於是她轉而從事以此為素材的當代珠寶創作。

在Hybrid系列作品中,卡夏用牙科使用醫療樹脂、鉻材,創作各類首飾。Hybrid系列作品中不無細鉻管穿刺過樹脂,或是組合看似有實用功能的調節閥、螺帽、連通管等單元,表面覆以樹脂,形成類似骨骼與肌膚的結構。醫療器材常見的鉻質藍白色反光迥異傳統珠寶的溫暖色調,潔淨、冰冷、森嚴,不同位置、角度的穿刺使人新生不安,加上功能取向的設置,使Hybrid系列作品與其說是首飾,不如說更像是一件——用途不明的醫療器材。

ring Hybrid 23, 2014 | chrome plated brass, dental resin | 40 x 30 x 30 mm Photo Credit: Merlijn Snitker 

通過筆訪,就當代與傳統珠寶的分野,卡夏表示:「就我看來,兩者不同之處在於怎麼做(how to do),以及為什麼要這麼做(why to do),因此(創作)背後的動機是不同的。」

在當代珠寶領域,媒材選擇更為開放。相較於傳統珠寶使用的貴金屬、貴寶石,由於稀缺性使然,媒材本身價值不菲;但在當代珠寶創作中,開放的媒材選擇使得藝術家可以更為自由地表露思考軌跡以及其想要凸顯或辯詰的現代處境,諧美不再是唯一的考量,材質與材質間的衝突與戲劇性,往往會激發出更多的可能性。

如同所有藝術的誕生過程,這些可能性需要透過實驗不斷推敲、琢磨,而結果就是我們眼前所看到的「現代故事」。對一個說故事人而言,卡夏說:「我試著透過創作的作品說故事;我試著表現人體以及科技/人造物的間千絲萬縷、在在使我驚嘆的關聯。作品中的各種材料,各種形狀,各種顏色都是故事的一部份,幫助我說好故事。」

*照片來源與Katja Prins官網:https://blog.avira.com/office-cyborgs-this-could-be-you/
*Katja Prins臉書專頁:https://www.katjaprins.com

主編:羅士庭 James Lo

曾獲聯合小說新人獎、時報文學獎小說獎、臺中文學獎、楊牧文學獎,出版有《惡俗小說》。其餘作品散見報刊雜誌。

我喜歡會發光的細節,文字和首飾都是。莎蒂·史密斯曾經將寫作形容為「那種精巧的感覺」(That crafty feeling.), 我想 Crafty 一字已足以道盡首飾與文字其妙。 工藝,精巧的工藝,從中誕生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