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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遠鏡】卡地亞的籠中鳥

卡地亞的籠中鳥

鼎鼎大名的卡地亞(Cartier)於1847年於巴黎創立,從此成為了頂級珠寶工藝的同義詞。經過了幾代經營,卡地亞越來越興旺,成為歐陸諸多王室的珠寶供應商。

好景終有時。1939年納粹德國入侵波蘭,閃電般地攻城掠地,不久轉而西進,1940年6月,巴黎陷落。時任總監的貞・杜桑 (Jeanne Toussaint) 站在和平街13號門口,憂心忡忡地看著納粹鐵騎開進了巴黎。

《和平街》,水彩,羅伯・帖首奇(Robert Desouches),1924年。 圖中正是「地標」卡地亞總店。

貞・杜桑

1942年籠中鳥設計圖(左)與1946年打開籠門的版本

沒有一個巴黎人、沒有一個法國人知道等在前頭的命運如何。隨著戴高樂出亡倫敦(有趣的是,戴高樂旅寓英倫期間,有陣子自由法國的總部正是卡地亞的倫敦店)、親納粹政權成立,法國的前途更顯得風雨飄搖。所幸,卡地亞依舊生意興隆——雖然如今上門的顧客說的語言不同往日——但杜桑依然不是滋味。漸漸地,她的心頭浮現了強烈的創作念頭,那將是和卡地亞過往的設計截然不同的作品——它不再是為王公貴冑訂製的珍品,而是要獻給全巴黎人、法國人、三色旗下子民的禮物。

杜桑製作了一枚胸針。線條優雅的金籠中,關著一隻寶石鑲就的飛鳥。牠彷彿失去了重心,搖搖擺擺地,以戰鬥機的姿勢俯衝而下。其中寓意一眼就明白:法國就是那隻深陷桎梏的籠中鳥。不久,外頭便謠言四起。

杜桑一定明白這麼做的風險。但她為什麼還是執意這麼做?

或許是因為左拉(Émile Zola)這麼說過:「保衛國家有很多方法,有的人用劍,有的人用筆。」

當然,也有人用珠寶。

果不其然,蓋世太保找上了門。沒有人知道杜桑被拘禁的三天裡發生了什麼事,在那樣風雲詭譎的時代裡,杜桑深諳沈默的美德。有人說,蓋世太保聽信了她「無辜」的自白;有人說,是與納粹「過從甚密」的可可・香奈兒(Coco Channel)出面擺平了整件事。無論真相如何,杜桑平安獲釋,一切如常——甚至連籠中鳥也飛回了卡地亞的櫥窗裡。

1944年,法國解放。杜桑站在相同的位置,看著熱淚盈眶的戴高樂以勝利者之姿重返巴黎。1947年,她更改了1942年的設計:金籠的門打開了!一隻紅身、藍翅、白頸的三色鳥驕傲地站在籠門前仰天振翅。時至今日,我們都還見得到當年經典設計的翻版。或許,只有巴黎能夠孕育卡地亞,能夠培養出杜桑。除了工藝的滋養,伏爾泰、盧梭以及啟蒙時代的先賢們「有貴於生命者」的共和精神,在每一個創作者的心中燃燒:創作,以為揭露;創作,以為捍衛。

對我們來說,杜桑不只是位傳奇珠寶設計師。更重要的是,她的作為展現了珠寶設計的重要內涵:我們可以只為一個人設計,也可以為所有人設計;我們可以為「美」而創作,但也應該為「真」而創作。兩者沒有孰是孰非,孰輕孰重。或者該這麼說,「為了誰?」、「為了什麼?」而創作永遠在設計師心裡的天平擺盪。幸運的是,我們不用面對當年杜桑創作籠中鳥的兩難,但偶爾我們也會試著把自己丟回那個時空,思考:「如果我們是杜桑,會做出和她一樣的決定嗎?」這同樣是我們磨練自己的日常。

主編:羅士庭

聯合小說新人獎評審獎、時報文學獎小說評審獎、臺中文學獎小說組佳作。其餘作品散見報刊、《創世紀詩刊》、《力量狗臉》詩刊等。

我喜歡會發光的細節,文字和首飾都是。 莎蒂·史密斯曾經將寫作形容為「那種精巧的感覺」(That crafty feeling.), 我想 Crafty 一字已足以道盡首飾與文字其妙了。 工藝,精巧的工藝,從中欣喜油然而生。